约会(十一)

  顾泓以极为平静的语调约我下班之后在附近的啤酒屋聊聊,我有些诧异,踌躇着没有吭声。“放心,不是鸿门宴,就我一个人。”顾泓轻蔑的语气令我难以忍受,我答应了,我知道如果他真地想报复我,一味的躲避也是无济于事。

    接着是思真的电话,“听你的同事说你病了,怎么样?好些了吗?”思真轻柔的关怀让我好生感动,我的声调有些发颤:“没事了,”我不知该说些什么,又蹩脚的加了一句:“多谢你的关心。”沉默了一会儿,思真幽幽地说:“我呼了你几次,你都没有复机。”

    我的呼机早在那次顾泓的伏击中被打烂了,其后一直懒得去修,早不知丢到什么地方去了。我一厢情愿地幻想着思真苦苦等我复机时的神情,一边心旌摇荡,一边痛恨自己的懒惰。我轻声地解释:“我的呼机不小心摔坏了,一直没有修好。”真实的原因显然是无法启齿的,所以我只好撒谎。

    电话那边又是一阵沉默,我担心起来,结结巴巴地试探着问:“你….你不会怪我吧?”思真被我的声音逗笑了,“你那么紧张干什么?我当然不会怪你,你生病了嘛!”我悬着的心放了下来,赶紧可怜兮兮地说:“当然紧张,我怕你不要我了。”“贫嘴!我说过要你了么?”思真的轻嗔薄怒令我想入非非,要不是在办公室,对面又正襟危坐着一个老周,我真不知道自己会立时说出些什么出格的话来。

  老周咳嗽了一声,翻动了一下报纸。

  思真大概也有些不好意思,叉开了话题:“恩,今晚你有空吗?我想….”我暗叫一声糟糕,硬着头皮打断了她:“对不起思真,”我踌躇着寻找一个合适的借口,“我有一个外地的铁哥们儿,来这儿出差,说好了今晚来看我,他明天就要走了,所以你看….”思真说:“没关系,你忙你的吧,其实我是想….”我被思真的体贴弄得羞愧万分,同时也不甘心放弃一次跟思真的约会,连忙说:“明天,明天我请你去卡拉OK,好吗?让你看看我怎么灭刘德华跟黎明。”思真在电话那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,“哎哟,大歌星,那你现在的工作可是够屈才的呀!”“那是那是!”我说。

  顾泓的脸上依然留着那晚激战的纪念,我不由动了一丝恻隐之心。大概是思真的缘故吧,我此时几乎可以原谅世上的任何邪恶,我甚至想:要不要跟顾泓说声抱歉?

  顾泓要了两杯啤酒,点燃一根三五,将烟圈吐向空中,慢悠悠地说:“知道吗小子?那天晚上我在医院里就找好了人,本来你此刻应该已经少了一条腿的!”

  我倒抽了一口凉气,下意识地抖动了一下自己的双腿。我毫不怀疑要钱有钱要权有权的顾泓拥有这种能力,我开始后悔自己的莽撞和意气用事了。或许是儿女情长英雄气短吧,想起思真,想起可能和思真共同拥有的美好前程,我不知不觉间竟有些后怕。我想屈服了,我这样安慰自己:跟顾泓这种人斗,牺牲什么都不值!

  我说:“顾泓,这样吧,不如化干戈为玉帛,我答应你,安华公司的事….”我顿了一下,我想顾泓一定已经知道局里进驻工作组的事了,那么这倒可以成为交易中一个重重的筹码,“我会替你们遮掩,而且,我保证,今后不再见顾蕾了。”真地不再见顾蕾了吗?说完这句话之后我心里竟隐隐作痛。

  我说话的时候,顾泓用左手优雅地拿着香烟,嘴角边流露出一丝不屑,宛如在欣赏婴儿的把戏。“你好象在和我做交易?”顾泓欠了欠身说,“我讨厌别人和我讨价还价!”我有些恼火,“那么你想怎么样?”

  “我知道来了个工作组,但是不要以为没有你的合作他们就能把我怎么样,你太幼稚了,小子!”我讨厌别人叫我小子,尤其是用这样一种轻蔑的腔调说出,我的忍耐已达极限。

  “这种事历来是雷声大雨点小,根本奈何不了我,所以你不要幻想把它当作救命稻草!”我极力压抑住怒火沉声问:“那你就明说吧,你到底想怎么样?”

  “我想你能猜得出是谁救了你一条腿。要不是顾蕾,你现在应该躺在医院里,腿上缠着厚厚的绷带!”我忽然有些气沮:顾蕾又一次救了我。

  顾泓的声调转为平和:“我最疼爱这个妹妹,从来对她千依百顺,这次她死命地劝我放过你,我还真不敢违拗,我怕她会作出什么傻事来。”我保持沉默。

    “知道吗小子?我实在不理解顾蕾她发什么失心疯,居然会看上你,被你们打成这个样子,竟然还要给你们求情,这一点上我倒有些佩服你。”我有些担心,忍不住问:“顾蕾她不要紧吧?我…我…”

    顾泓冷笑了一声,说:“我自认为做人够狠够毒辣,可我也绝不会对一个女人下这样的狠手,她本来体质就弱,给你们打了一棍子又踹了一脚,你难道想象不出后果吗?”我感觉有些东西在我的大脑中轰然炸裂,整个思维蓦地被一种莫名的恐惧所占据,“顾蕾她…她…现在怎么样了?”

    顾泓的面部倏忽间变得异常地狰狞,凶狠地瞪视着我,猛地一把揪住我的衣领,咬牙切齿地说:“妈的你装什么傻?!她被你们打得内出血外带骨裂,要不是我被她逼得发了毒誓,你早就跟她一样躺在医院里了!”我茫然对视着顾泓近在咫尺的双眼,没有丝毫的抵抗。周围有人发出了叫声,惊诧地注视着我们。  

    僵持了几秒钟后,顾泓松手坐了回去,双眼依然凶光毕露地瞪视着我,“你最好每天祈祷,顾蕾要是有个三长两短,我保证让你生不如死!”我木然地坐在那里,对他的威胁视若不见,讷讷地问:“她住在哪家医院,我要去看她。”

    黑色的本田快速地穿过市区,停靠在一家医院的大门外。这是一家中外合作开办的医院,环境幽雅,装修气派。顾泓没有看我,象是在自言自语:“住院部六楼,她现在情绪很不好,你知道自己该做什么,别提我。”    

  我对这家医院不是很熟,费尽周折饱尝冷眼总算打听到了顾蕾的病房。房门是敞开的,顾蕾半卧着在看书,看起来情况似乎不如顾泓暗示地那样严重,我悬着的心放了下去。我轻轻地咳嗽一声,走了进去。

  顾蕾放下手中的书,吃惊地望着我,显然对我的到来没有任何的思想准备。

  我在她的注视下有些手脚无措,尴尬地立在那里,刚才想好要说的话竟一句也想不起来,只好沉默。顾蕾指了指床边的凳子示意我坐下,柔声问道:“你怎么会找到这里?”我想起顾泓的话,没有作答,同时发现她左臂上缠着厚厚的绷带,不由心里一酸。

    顾蕾笑了笑说:“问题不大,只是骨裂,很快会好的。”我心中满是愧疚,低声说:“顾蕾,很对不住,我实在没有想到会是你。”顾蕾似乎不愿把话题扯回到那个晚上,她问:“思真呢?没有和你一起来吗?”我摇了摇头,接着说:“顾蕾,我知道很难求得你的原谅,我只是想让你知道,我实在不是有意的,我….”

    顾蕾摇摇头打断了我:“别说了,我已经知道了,是我哥哥他们先动手的,我并没有怪你,恩….蒋众,我想求你一件事,不知你肯不肯答应?”她咬了咬下唇,我连忙说:“我答应,只要是我能做到的。”

    “我想求你,你和我哥哥之间的事就这样过去吧,我保证他不会再报复,希望你也别再冲动了,好吗?”

    “顾蕾,我答应,谢谢你!”我有些哽咽。我理解顾蕾的良苦用心,我知道她这样做是为了我好,再和顾泓作对,吃亏的只能是我自己,其实这根本不能算是求我,因为这种结果对我来说是求之不得的。想到给她带来的委屈和伤害,我更加不能宽宥自己的冲动,我心中的负疚感愈发沉重了。      

   顾蕾把头扭向门外,突然惊喜地叫了一声:“思真!”

   我抬起头,看到思真呆呆地站在门外,脸色凝重,猛地想起白天在电话中胡诌的瞎话,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。我不知该如何解释,只得硬着头皮讪讪地说了句:“思真,你也来看顾蕾啊,真巧。”

   思真一言不发的盯着我,象是看着一个案发后做着拙劣掩饰的窃贼,我困窘得无以复加。顾蕾望了望我,又望了望思真,不解地问:“你们怎么了?思真你干嘛不进来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