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呸!日本人的狗!”
胡世德的胡子都翘到一边,他的妻子一把拖着他,骂道:“死老头子,虚斋先生救了你,你还这么对他?你要死啊!这么一大把年纪,还不通业务。”
“我不通世务?不错,我胡某不算什么好人,在乡亲眼里说不定我还是个劣绅,可我不做亡国奴,不做日本人的狗!老婆子,你忘了日本人打进宽城子时杀了多少人?我胡某就算死了也不向他小日本低头!”
胡太太有点慌乱地看了他一眼,他只是笑了笑,擦去脸上的唾液,道:“胡公,人跟人不一样,船越少佐通情达理,是真心为四乡办事的人,以前国民政府在的时候,胡公不是一直很乐于认捐的么?胡太太,请你再劝劝胡公吧。再说,这回收捐的是南京国民政府,也不是他们日本人的。”
胡太太把胡世德一把拖上了大车,大车里,只听得胡世德还在骂着:“呸!汪精卫那种狗汉奸,他也配叫国民政府!他是汉奸政府!”
他微笑着看着他的马车绝尘而去。掩上门,他的脸上却像是用浆糊刷了一层一样。
战争。该死的的战争。从小时候大帅进京,后来什么玉帅、冯将军之类走马灯似的换,让他的心也冷得象冰。一直到传来消息说日本人攻破了北大营,少帅一路败下来时,他听着像听到一个远在阿比西尼亚发生的事情。五胡乱华,蒙元,直到满清,哪一朝不是来时汉人象杀猪也似的叫,亡了后又出现为前朝尽节的遗老。他并不觉得日本人有什么错,哪一朝裕仁坐了龙庭,与溥仪坐龙庭也没什么不同。
他走到兵器架子前,抓起一把剑。
这把剑是鲨鱼皮吞口,细丝赤金嵌宝的鞘,抽出来寒光闪闪,可他知道,刃口早就钝了,没什么实用,只是个花架子而已。
边上,是一把日本刀。本来日本刀单独有个刀架子,这把刀是船越刚信在武道研究会成立那天送来的,要求放在兵器架子上。尽管这把刀不像船越刚信那把“赤胆”锋利,可不管怎么看,这把刀总显得那么与众不同,杀气腾腾得好像随时会滴下血来。
他把剑交在左手,右手抽出了那把日本刀。皮制刀鞘,没什么装饰,抓在手里也是沉重而危险。一刀一剑形制并不同,却同样的明亮而凄厉,只是,他感受得到,刀与剑之间的微妙的不同。
可磨砺之后,又何尝不会是一柄削铁如泥的宝剑?
他把刀收回鞘中,提着剑走到场中,左手捏个剑诀,开始练一套青萍剑。
这路剑法分三百六十式,有六趟,每趟六十式,无一相重,号称天下最为繁复的剑路,本是龙虎山法师潘玄珪所传。这样的剑法,观赏性自然比船越刚信那凄厉的一刀强得多了,可是不是也有同样的威力呢?
他想象着面前有一朵菊花。如果他也以一样的手法,能不能和船越刚信一样将菊花劈成两半?
像是有万丈阻碍,他觉得自己实在做不到。
即使只是想象,他也知道自己无法做到一心不动,把一朵开得娇艳的菊花这般一劈为二。在自己的内心深处,就算是劈开一朵鲜花也是让自己愧疚。
青萍剑第三百十三式。他的心已乱,剑尖象有万钧重物一般,再也没有轻灵的剑花。
长叹一声,剑垂下。没入黄土,直至手柄处。